引子
2025年8月1日晚間,主管部門發布公告:
自2025年8月8日起,對在該日期之後(含當日)新發行的國債、地方政府債券、金融債券的利息收入,恢復徵收增值稅。對在該日期之前已發行的國債、地方政府債券、金融債券(包含在2025年8月8日之後續發行的部分)的利息收入,繼續免徵增值稅直至債券到期。
對於這個公告,很多投資者表示不理解,一方面,取消稅收減免會提高政府債的新發行利率,從而增加政府的利息支出;另一方面,取消稅收減免會直接增加政府的增值稅收入。也就是說,這個政策會同時增加政府的收入和支出。於是,他們認爲這個政策的淨影響是零。
但是,如果我們進入到更加生活化的場景,則會有不同的想法:今天我送你家一只雞,明天你送我家一只鴨,但是,它的淨效果並不是零。
也就是說,在經濟活動中,過程更加重要。
顯而易見,如果我們從循環的視角看問題(ps:循環其實是一種過程視角,指針轉幾圈比指針停在哪裏更重要),這個政策能擴大內循環。站在政府部門的角度,稅收收入和利息支出一起增加;站在實體經濟的角度,利息收入和稅收支出也一起增加。
於是,我們就引入了兩個很深刻的命題:
1、改變局部的內循環是否會傳導到其他部分;
2、改變名義量是否會影響到實際量;
貨幣中性和李嘉圖等價
事實上,對這兩個命題的探究還涉及到經濟學中的兩個公案,一個叫貨幣中性,一個叫李嘉圖等價。
1、貨幣中性
貨幣中性告訴我們,在理想情況下,貨幣政策是無效的,這就好比,讓所有商品的價格乘以2,經濟中的實際量不應該有任何變化。
2、李嘉圖等價
李嘉圖等價則告訴我們,在理想情況下,財政政策是無效的,居民應該能意識到,現在的減稅,意味着未來更高的稅收。
但是,在現實生活中,我們既看到了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對全球經濟的巨大影響,也看到了“大美麗法案”對美國經濟的重構。因此,在現實世界中,沒有理想情形,無論是貨幣政策,還是財政政策均是有效的。
當我們以“貨幣中性”和“李嘉圖等價”作爲基本參照物,就不會簡單地認爲政府取消政府債利息的稅收減免是中性的了。
事實上,無論是貨幣中性,還是李嘉圖等價,都要求市場參與者足夠理性,看得足夠全面和長遠。然而,在實際情況下,每一個市場參與者都不夠理性,他們的視角既不全面,也不長遠。因此,很多貌似中性的操作,其實一點也不中性。
工資和其他要素的關系
事實上,人類的不理性程度要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嚴重,即便是在嚴肅的經濟學研究領域,也是如此。
一般來說,我們傾向於認爲提高名義工資和房租對提高通脹有奇效。但是,一旦涉及到其他要素,就採取截然不同的態度,認爲他們對提高名義量沒有意義。
上圖刻畫了提高提高工資水平對內循環的影響,對企業部門來說,它既增加了工資支出,又增加了商品收入;對居民部門來說,它既增加了工資收入,又增加了商品支出。
也就是說,對整個經濟而言,圍繞勞動力要素的名義循環水平提高了。
但是,從內循環的拓撲結構上來看,我們無法區分“取消稅收減免”和“提高工資收入”的差別,二者的效果是一樣的。然而,在現實討論中,我們總是帶着強烈的感情色彩的,我們認爲二者的地位是不平等的,工資收入是例外的,提高工資收入能增加GDP和通脹,提高其他要素的回報只能增加滯脹。
什么是內卷和反內卷
然而,事實的真相是各類要素的地位是平等的,這些要素包括但不限於:土地、勞動力、技術、流量、資金、礦產資源、稅收補貼等等。
因此,導致國內cpi長期低迷的原因並不是由於單一要素,而是因爲所有要素系統性地出現了內卷傾向。
主管部門恢復徵收國債增值稅這件事,向我們表明了,形成內卷的原因實際上很復雜,財稅制度方面也做了很大的貢獻,可以視爲一個獨立的要素。
事實上,對於債券的利息,政府有兩個選項,一、高來高走;二、低來低走。其中,“低來低走”有助於抑制國內物價,從而刺激出口;“高來高走”則有助於做高國內的名義價格,擴大內循環。
不難發現,過去各種各樣的稅收減免爲做低名義價格做出了巨大的貢獻,但是,此一時彼一時,有些時候我們需要低名義價格,有些時候我們需要高名義價格,不能一概而論。
因此,在擴大內需和反內卷的大前提下,恢復徵收國債增值稅釋放了一個十分重要信號:取消其他稅費減免和其他民生補貼的可能性是快速上升的,尤其是國債的25%的所得稅。
研究財稅制度改革對名義物價的影響,有助於提升我們對反內卷的理解深度。反內卷並不是專門針對某一種特定要素,譬如,礦產資源,而是針對一系列要素{x,y,z},其中,x、y、z的比例情況尤爲重要。我們不能一提到反內卷就想到某一種特定要素,而是要運用系統性的思維,等比例地去擴張一攬子要素的回報。
如果我們十分盲目地爲了提升物價而提升物價,那么,一定會埋下新的麻煩。在物價水平低的時候,這些麻煩還不夠明顯,等物價水平修復之後,我們會觀察到某些要素的價格極其異常,那時候再解決問題就事半功倍了。
反內卷和擴大內需
在《“反內卷”是供給政策還是內需政策??》和《關於水土流失和內卷》兩篇文章中,我們討論了反內卷和擴大內需的關系。
我們是一個工業出口大國,內卷的惡性循環來自於,出口的商品所帶回的人民幣無法覆蓋要素成本。這並不是因爲我們的產品缺乏競爭力,而是,因爲國內外的金融環境導致企業不愿意結售匯。
於是,長期的支出大於收入導致內部一攬子要素的價格螺旋降低,這導致了各行各業的利潤率都很低。因此,我們可以拿“水土流失”這個比喻來刻畫內卷過程。
每一種要素價格的螺旋下降,既是原因,也是結果。
顯而易見,反內卷就是要“水土保持”,提高國內要素的價格,減少國內要素的流失。
在這兩篇文章中,我們所討論的要素只包括土地、勞動力、技術、礦產資源和資金等。但是,恢復徵收國債增值稅這一事件提醒我們,之前想得還是太窄了,要素的範圍需要進一步擴大至——稅收補貼、民生補貼。
說實話,現實極其吊詭,一堆經濟學家或者網絡經濟學家不斷地給政府出謀劃策,意思是,政府不應該幹這個,政府應該幹那個;但是,政府卻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,你們根本不懂宏觀經濟學,你們只知道1和2,但是,並不清楚3、4、5、6、7、8 。
其實,這也解釋了一個問題,爲什么不斷地有人喊搞這刺激、那刺激,但是,政府始終不搭理他們。這讓我想起了郭德綱的那個段子:
如果我和火箭專家辯論說,你火箭不行,燃料不好,應該燒柴,最好燒煤,煤還得精選,水洗煤不行。但凡那個火箭專家正眼看我一下,他就輸了。
結束語
目前,我們的內循環存在某種扭曲是一個共識,這個扭曲主要體現在物價上。
如上圖所示,按照一籃子商品爲計價單位,人民幣對美元是升值的,從2018年的一美元兌4.09人民幣升值到2024年的一美元兌3.53人民幣。這是購买力平價框架下的故事。
但是,人民幣對美元的離岸匯率卻是1比7.2,這意味着,我們的物價水平有較大的提升空間。
無論是需求派,還是供給派,對提振內需和讓通貨膨脹率恢復到合意水平是有很大共識的。那么,需求派和供給派的分歧在哪裏呢??事實上,需求派的範式很閉塞,根本沒能力講清楚彼此的分歧,我們下面用供給側範式。
假定一籃子要素有{x,y,z},更一般的,我們可以視x,y,z爲向量。需求派所鼓吹的是,特定要素是x是特殊的,要刺激內需必須通過提高x的價格。那么,爲什么一定要通過x呢??其實,需求派講不清楚,問就是搞別的沒有效果。
但是,供給學派所關注的是{x,y,z}的比率,我們既應該關注平均要素價格低(ps:相對於海外商品價格)的問題,還應該關注{x,y,z}的比率失衡的問題。
所以,供給派的藥方是,不同要素價格有升有降。
譬如,過去很長一段時間,我們土地價格相對於其他要素的價格一直偏高,拿一线城市的平均房價和一线城市的平均工資做除法,這個比率一定是偏高的。因此,供給學派的藥方是,繼續抑制地租價格,但是,提高其他要素價格。
於是,需求派和供給派就吵了起來,需求派一直喊口號,說來說去的根本意思就是,不拉地租,內需根本就起不來。
但是,如果我們通盤考慮{x,y,z}的比率問題,還會覺得地租一定是例外,一定是特殊么??並不會,x、y、z是平等的,我們可以降低x的價格,但是,較大幅度提高y和z的價格。
拿着一個過時的範式,天天給政府出這主意那主意,政府是不會搭理你們的。所以,我們還是從特定的【需求側】,轉向更加一般更加寬泛的【供給側】,無論是工資,還是土地,都被視作一種生產要素。因此,【供給側】並不是【需求側】的反面,而是,去掉了需求濾鏡,摒棄“特權思維”,平等地去看待每一個要素。
當你理解了只談需求落後在哪裏,才有可能理解供給側視角的先進性。
ps:數據來自wind,圖片來自網絡
標題:關於恢復徵收國債增值稅、反內卷和供給側改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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