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,德國為了統一被迫放棄19萬平方千米的土地,並寫進憲法

1989年11月9日,那堵矗立了28年、將一個民族割裂兩半的柏林牆,在一場意外的記者會口誤後轟然倒塌。

狂歡的人潮湧過邊界,以為統一唾手可得。

但他們高興得太早了。

推倒一堵實體的牆容易,拆掉各國心中那堵“懷疑之牆”卻難如登天。

統一的德國?

這個詞組在當時的歐洲政壇,不亞於一聲驚雷。

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幾乎是公開表示反對,她那句“我們已經打了兩次德國,現在他們又起來了”傳遍了世界,道出了老牌歐洲強國的深深憂慮。

法國總統密特朗同樣心懷警惕,一個8000萬人口、經濟實力超群的德國巨人出現在歐洲中部,足以打破來之不易的歐洲均勢。

就連德國的鄰居波蘭,也像驚弓之鳥,他們最關心的是:

統一後的德國,會不會來清算歷史舊賬,索要奧得河-尼斯河以東那片在二戰後劃歸波蘭的土地?

更關鍵的是蘇聯。

戈爾巴喬夫領導下的這個超級大國雖然已是風雨飄搖,但其數十萬大軍仍駐紮在東德境內。

沒有他的點頭,任何統一的設想都是空談。

擺在西德總理赫爾穆特·科爾面前的,是一個稍縱即逝的歷史窗口。

他必須在全世界的疑慮和反對聲中,用最快的速度,拿出一套能讓所有人都安心的方案。

他意識到,這不僅僅是德國內政,更是一場涉及二戰所有主要戰勝國的國際博弈。

一場圍繞土地和信任的艱苦談判

於是,改變歐洲格局的“2+4”會談拉開序幕。

所謂“2”,是指東德和西德;“4”,則是指二戰後對德國擁有特權的四大戰勝國——美國、蘇聯、英國和法國。

談判桌上,各方訴求赤裸而直接。

波蘭的態度最為強硬。

他們被特邀參會,只有一個目的:德國必須在國際法的框架下,白紙黑字、永久承認奧得河-尼斯河邊界。

任何模棱兩可的措辭,比如西德之前一直堅持的“等待最終和平條約確認”,都絕不接受。

這是波蘭同意德國統一的底線。

英國和法國雖然沒有明著阻撓,但擔憂寫在臉上。

他們擔心一個強大的德國會再次主宰歐洲。

因此,他們樂於看到德國在統一過程中付出足夠多的“代價”,以削弱其潛在的“威脅”。

美國是唯一的堅定支持者。

老布什政府從全球戰略出發,認為一個統一、民主且留在北約內部的德國,是遏制蘇聯影響、鞏固西方陣營的巨大勝利。

因此,美國在談判中扮演了關鍵的“協調人”角色,不斷勸說英法,並向蘇聯施壓。

真正的“局眼”是蘇聯的戈爾巴喬夫。

他最初的立場是,統一後的德國必須保持中立,退出北約。

這對於西方來說是不可接受的。

然而,科爾敏銳地捕捉到了蘇聯巨人那身華麗長袍下的致命弱點——經濟已經瀕臨崩潰。

科爾的出牌,快、準、狠。

他繞開復雜的意識形態爭論,直接打出了“金元牌”。

在一次與戈爾巴喬夫的關鍵會晤中,科爾開出了一個讓後者無法拒絕的價碼:德國將提供約150億馬克的巨額經濟援助,其中包括支付給蘇聯用於撤軍和安置部隊的120億馬克補償費,以及30億馬克的無息貸款。

錢,對於當時的蘇聯來說,就是命。

戈爾巴喬夫鬆口了。

他同意統一後的德國可以完整地保留在北約之內,這為德國統一掃清了最大的外部障礙。

解決了蘇聯,科爾轉身安撫其他歐洲夥伴。

他公開承諾,統一後的德國軍隊總人數將限制在37萬人,遠低於東西德軍隊的總和。

並且,德國保證不在前東德地區部署外國軍隊和核武器。

這一系列的“自我削弱”,極大地緩解了英法的焦慮。

最後,也是最艱難的一步,是回應波蘭的領土要求。

這在德國內部引發了巨大爭議,尤其是在那些從東普魯士、西里西亞等地區被驅逐出來的德國人及其後裔中。

放棄對故土的聲索,在情感上是極其痛苦的。

但科爾和當時的西德政府展現了驚人的政治遠見。

他們明白,如果不徹底解決邊界問題,德國將永遠無法獲得東歐鄰國的信任,統一也就無從談起。

1990年6月21日,東西德議會分別通過歷史性決議,承認奧得-尼斯河邊界的永久性。

同年11月14日,統一後的德國與波蘭正式簽署《德波邊界條約》,從法律上為這片11.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歸屬畫上了句號。

至此,交易的拼圖基本完成。

德國用土地換來了波蘭的安心,用金錢換來了蘇聯的放行,用限制軍備換來了英法的默許,在美國的支持下,終於拿到了統一的入場券。

用憲法給自己“上鎖”

然而,僅僅簽署一系列國際條約,還不足以完全打消世界的疑慮。

畢竟,條約可以被撕毀,承諾可以被背棄。

歷史的教訓太深刻了。

如何向世界證明,德國的和平承諾是發自內心、不可逆轉的?

德國人給出了一個讓世界為之震撼的答案:修改憲法,用國家根本大法給自己“上鎖”。

這波操作堪稱神來之筆,它所傳遞的信號,比任何外交辭令都更加有力。

具體的修改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:

第一,廢除並重寫了《基本法》(即德國憲法)第23條。

舊的第23條規定,“德國的其他部分”可以在日後加入聯邦德國。

這條款一直被鄰國,特別是波蘭,視為德國潛藏領土野心的“後門”。

它暗示著德國的版圖並未最終確定,隨時可能向外擴張。

德國人乾脆利落地廢除了這一條,新的條文宣告統一已經完成。

這等於是在法律上宣布:“我們人齊了,以後不再接受任何新成員的加入了。”

第二,修改了《基本法》的序言。

原序言中包含“代表那些被阻止參與的德國人”採取行動,並號召“全體德意志人民通過自由自決來完成德國的統一和自由”的措辭。

這種表述充滿了未竟事業的意味。

修改後的序言則明確指出,統一已經在現有的聯邦州範圍內完成,刪除了所有暗示領土不完整的表述。

第三,增加了一個全新的條款,明確規定統一後德國的領土範圍僅限於現有的聯邦州,並永久放棄任何未來的領土主張。

這一系列操作,相當於德國對自己進行了一次徹底的“憲法手術”。

它不再僅僅是對外的承諾,而是對內的自我約束。

任何未來的德國政府,如果想要重新挑起領土爭端,就必須首先推翻自己的憲法,這在法治國家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。

德國用這種極端嚴謹和徹底的方式,向全世界展示了其告別領大國沙文主義和擴張主義的決心。

它告訴世界:請放心,那個曾經兩次給世界帶來災難的德國,已經通過法律程序,將自己徹底改造成了一個和平的國家。

1990年10月3日,德意志民主共和國(東德)正式併入德意志聯邦共和國(西德),分裂45年的德國重新統一。

但回望歷史,幾乎所有人都承認,這是一筆值得的交易。

德國用土地和金錢,換來了一個統一、和平、並被世界所信賴的全新國家身份,換來了在歐盟中無可爭議的核心地位,也換來了一個更加穩定和繁榮的歐洲。

參考資料:中國社會科學院《德國統一史》研究專題(2016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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