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量陌生人能夠成功合作,是因為他們共同相信某些虛構的故事”,如尤瓦爾·赫拉利在《人類簡史》中所述,故事是人類的母題,也是生活的答案。
更多的故事,也同樣在城市裡發生。
10月31日晚,2025第三屆三聯人文城市獎頒獎典禮前夕,年度分享會“城市與我們:故事劇場”在成都市西村大院率先登場。夜色中,光影與建築交織,映射出人與城市的共生關係。分享會的序幕環節以“城市的兩重敘事”為題,邀請2025年普利茲克獎得主、成都本土建築大師劉家琨與著名導演賈樟柯展開對談——當一位建築師與一位導演相遇,關於“城市、空間與時間”的故事,也在現場緩緩展開。
▲活動現場,劉家琨與賈樟柯對談
劉家琨:
“使用空間”比“創造空間”更重要
作為建築大師,劉家琨的視角,總是與城市、建築“纏繞”在一起。
“在我以往觀看電影的經驗中,最強烈的印象就是電影是演員在一個空間中發生的很多故事,他們在空間中穿行,但賈樟柯的《風流一代》給我另外一種印象,人物的靈魂未變,但二三十年間中國的建築、城市景象呼嘯而過,這種敘事方式,建築是辦不到的。”
劉家琨坦言,建築可以翻新,新的變舊了還可以再改,但它很難在極短的時間裡濃縮歷史的巨大變遷。作為建築師,他敬佩電影導演“使用”空間的方式,“建築師是創造空間的人,但空間是給人使用的,那麼可以說所有人都是空間的使用者,但電影導演使用空間講故事的方法,則特別具備象徵性和表現力。”
他認為,建築若無人使用,便如一件未奏響的樂器,“空間要有意義,就必須被人使用。並且當你真想知道它被‘奏響’後的狀態時,所有想法都會不同,你會‘鑽’到這個樂器中去看;但如果你沒有這種好奇心,空間,就只是一個軀殼。”
所以他提出,“故事劇場”中,“劇場”由建築師創造,而“故事”則需要導演來展現。“過去很多獎都停留在‘創造空間’,但真正重要的是‘使用空間’。”
▲活動現場
賈樟柯:
空間的所有痕迹都在講述着它的故事
作為導演,賈樟柯的視角,也總是與故事分不開。
“在電影創作中,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‘看景’。”賈樟柯說,故事發生在不同的空間里,選擇哪個火車站、哪個劇場,其實就已經奠定了電影的視覺與人文特點。他笑稱自己是一個“看建築的人”。
“當你進入一個具體的人的房間,以及街區和街道時,大體上能夠感受到這些空間、建築背後承載的是怎樣一種生活、人們如何生活着。”賈樟柯說,空間中有非常多的細節,哪怕進入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,透過空間中的痕迹——門怎麼開、床怎麼開、桌子上擺放了什麼東西,“都能帶給我們非常多故事的想象。”
因此,“空間反過來也會賦予我們東西”,賈樟柯認為,空間有千言萬語,“空間的所有痕迹都在講述着它的故事,就在於我們是否能讀到、接收到。”
在他看來,導演和建築師面對的是同一個問題:如何在空白中看到情感,在結構里發現生活,“劇場是由空間和人共同構成的。建築物是我們的舞台,生活其中的人是演員。我們上演的生活中,包含着我們的故事。”
▲10月31日,成都,賈樟柯來蓉參加2025第三屆三聯人文城市獎頒獎典禮接受媒體採訪 圖據視覺中國
賈樟柯:
建築和空間本身就是電影的重要角色
當談到建築與故事,賈樟柯把鏡頭拉回到他多年的創作歷程中。他將建築比作一位老師,“有時候它人滿為患,有時候空空如也。但當你讀懂建築這本書,它會給敘事者、創作者帶來很多故事的想象。”因此,他認為,導演首先要變成一個讀建築的人、聆聽建築的人,然後再從建築里感受人的命運變化。
▲活動現場
這種“空間敘事”的經驗,也延伸到了他創辦的平遙國際電影展。
平遙是一座保存完整的明代古城,有將近3000年的歷史,“現在還有兩萬人在平遙生活,他們在此勞作生息,店鋪、理髮店、小攤,讓平遙成為一個‘活着’的古鎮。我們將電影展放在一個真實的生活場景里。”與此同時,賈樟柯還將平遙古城的廢棄柴油工廠進行了重新設計,既保護工業的痕迹與機理,也同樣讓其負載新業態——改造為電影場景文化設施。如今,那片工業遺址不僅舉辦電影展,也成為持續舉辦活動的文化場所。
他還談到,當代電影與建築都正在進入“分眾化”的時代——電影逐漸社群化、垂直化,與特定人群共鳴;建築也轉向更貼近使用者的尺度,“很多新的建築在考慮某個社群的需要,在設計中關注使用者、生活者的感受,重新創造、倡導更適合人生存或適合某種群體生活的空間。這在某種程度上和電影是一樣的,是一個非常積極正面的趨勢。”
“過去的建築,我們稱其為‘紀念碑’,記錄了宏大的歷史事件,是某一種歷史的階段總結;未來的建築,也許更像我們的生活相冊,是我們生活、家庭的錄像,逐漸地更加為具體的人着想。”賈樟柯說。
紅星新聞記者 呂佳羽 攝影記者 周仕軍
編輯 包程立